如何辨别性倾向
作者/Damien Lu (星星)
2022-10-29

在回答“如何辨别性倾向”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厘清几个基本概念。如果混淆了这些概念,将无法准确的辨别自己的性倾向。


1、为什么我们从科学角度讨论时,坚持使用“性倾向”,而不用“gay”或“同志”这些词?

性倾向,是 sexual orientation 的翻译,是指内在的,自己不可控制、不可被改变的性倾向(这是现代心理学的科学定义)。“同志”是 gay 的对应翻译,指具有同性倾向,并且自已能意识到,而且已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健康地接受和面对它的人。

“同性恋”、“同性爱”这些词,严格地讲是不科学的。因为“恋”、“爱”,都包括一定的主观意愿,而且会让人误以为必须“恋”过、“爱”过才算是同性倾向。实际上,一个同性倾向的人,即使一生从未与同性别的其他人有过性接触,可能自己也从未意识到,但其依然是具有同性倾向的人

这个区别的意义在于什么呢?性倾向的具体成因虽然还未被发现,但近年来的众多科学研究结果显示,大多指向先天形成,最迟也是在出生后不久就定型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会在同一年龄意识到自己所具有的同性倾向。

性倾向虽然不可人为控制,但人们对同性倾向的接受程度,受文化和社会环境的影响,有很大的区别。最近几年的科学研究显示,在没有外界偏见干扰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在7-10岁时,就能意识到自己被哪个性别所吸引,当然这个年龄段的人还不会理解性倾向是什么。在相对闭塞的保守文化里,则有很多人很晚甚至终身不能意识到自己的性倾向,其中一些人由于内在的性倾向与外在的社会角色不协调,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有些甚至会表现出严重的恐同倾向。世界历史上一些著名的曾经严酷迫害同性倾向的人的案列,作俑者自己就是同性倾向


2、判断性倾向的方法和标准,对于所有性倾向都一样

常见的性倾向分为异性、双性和同性,判断一个人是哪种性倾向,标准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单独用于判断同性倾向、双性倾向或异性倾向的方法。

3、性别认同与性倾向的关系

由于缺乏对于跨性别的了解,很多人对于性别认同和性倾向的关系也非常模糊,产生很多错误的偏见。比如有些人认为跨性别都是同性恋,或者觉得同性恋都有性别认同问题(男同都是“女性化”的,女同都是“男性化”等等),实际上性别认同与性倾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跨性别群体里,有异性、双性、同性倾向。而单纯的同性倾向的人,并没有性别认同的区别,也就是说一个男同就是男性,一个女同就是女性。当然,跨性别和同性或双性倾向也可能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4、喜欢的类型和行为与性倾向没有直接关系

由于知识缺乏和社会偏见,很多人会把性喜好和喜欢的类型与性倾向联系起来。比如我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喜欢 SM、恋物(如:喜欢袜子、内裤),是不是说明我是同性恋。反过来,有些人觉得如果我是男性但我只喜欢老年人,那我就是恋老,不是同性恋。实际上任何群体里,都有人喜欢一些可能不是很常见的行为或物品,这与性倾向没有直接关系。还有很多人以为只有男同才会喜欢介入肛交,也是一种常见的误解。实际上男性、女性、异性倾向、同性倾向的群体里,都有人喜欢肛交或肛门刺激。至于恋老,如果你喜欢的是与你性别相同的老年人,那是同性倾向并恋老,如果你喜欢的是与你性别不同的老年人,那就是异性倾向并恋老。

5、性行为不等于性倾向

很多人心目中,把性行为作为性倾向的标志。认为如果一个人与同性别的人有性接触,或者介入某些性行为,就说明他/她是同性倾向。实际上,这是将性倾向、性行为、社会性角色混淆了。

人类的性行为,并非只为了生育或愉悦,也是社会行为。健康的人,不论是同性和异性倾向,大多都能与两性完成性行为。实际上,很多调查显示,很多异性倾向的人,在青春期前后曾介入过同性行为。在特定环境里,比如军队、监狱、寺庙里,也有很多异性倾向的人,为了满足性欲望,介入同性行为。所谓“假性同性恋”,但这是科学上不存在的概念。这些人,从来不是同性倾向,未来也不是,他们只是在特定环境下,通过同性行为来得到性满足。参与同性行为本身,并不能作为判断性倾向的依据

有些人觉得能把“直人”掰弯,实际上,这类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种可能是你令一个本来就是同性倾向的人,意识到了自己的真正性倾向;另一个可能是一个异性倾向的人以你做为性发泄的渠道。

顺便说一下,很多人以为某些性交方式,比如肛交,是同性倾向独有的,这是不符合现实的。异性倾向的人中,也有人享受肛交。异性倾向的男性中,就有一定数量的人喜欢被插入,喜欢肛门刺激。这与他们的性倾向无关,很多人通过异性伴侣使用性玩具的方式得到这种满足的。反过来讲,没有任何性交方式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同性倾向的人中,也有一些不喜欢肛交,不能从肛交得到快感。由于偏见的存在,有些年轻人因为自己不喜欢肛交而疑惑自己的性倾向,在此特别提及一下。

下面我们来谈如何判断性倾向

首先要说,没有任何所谓的“测试”是科学可靠的。网上流传的很多测试,不外乎是把偏见与迷信包装而已。确实心理学界在上世纪50年代之前,曾经认为可以通过心理测试来判断一个人的性倾向。但这个错误在50年代被一位科学家证明是错误的,由于这个事情对于同性倾向去病理化(被视作疾病)有重大意义,我来简单的讲一下这个故事。

早期心理学界对于同性倾向的了解,主要来自于精神病院。由于社会歧视和暴力的存在,在70年代之前,做研究的人往往只能在“病人”中接触到同性恋群体。当然这些人在接受心理测试的时候能显示各种不同程度的“不正常”,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心理或精神疾病患者。所以当时的大多数心理学家都认为可以通过问卷测试的方法,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同性恋。

1953年,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位心理学家 Evelyn Hooker 开始了一项新的研究,探索“正常同性恋”。她通过一位学生 Sam From 接触到当时的同性恋(男同为主)群体,她很快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像当时心理学所描述的那样,都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而且不能有幸福的生活。她发现他们多数生活的很快乐,这让她开始怀疑当时的学界共识是否正确。于是她做了一项实验,实验结果改变了心理学和精神学此前的共识。

她征招了30位同性恋和30位异性恋,并根据他们在年龄、智商和教育水平组成30对,每对各有一位异性恋和一位同性恋。实验对象分别接受三种心理测试,她自己先给实验结果做了评估,然后将三种实验的结果,在隐藏了受试者个人信息后,分别发给了这三种测试方法各自最权威的专家进行评估。

三位专家的评估结果很有意思。三位专家在被要求从每一对中辨别哪一个是同性恋时,完全无法得到正确结果。同时在所有测试对象中,三分之二的人有正常或高于正常的心理状态。这个实验对于改变学术界对性倾向的认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现在心理学界对于性倾向的判断,有了新的共识,也被科学所验证。性倾向的判断,首先,只有靠自己,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主要根据两个因素来判断:一是性欲望,也就是对哪个性别的个体有性吸引、性冲动;另一个是感情欲望,也就是对哪个性别的个体,有强烈的、愿意与其建立亲密感情关系的欲望

这个判断,不能通过问卷测试来判断,也不能有别人(医生、心理工作人员)来完成。同时性倾向也不是有所谓可量性的“度”,没有人是百分之多少的同性恋实际上性倾向只有“是”与“不是”

我们需要澄清一些模糊或错误理念。几乎每周都有人来信对我说,我现在喜欢男性,但中学时性幻想喜欢过女性,这是不是说明我性倾向改变了,或者被人“带坏”了?

“喜欢”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虽然为了行文方便,这篇文章中也用“喜欢”这个词,但需要特别说明一下,“喜欢”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含义,如果不包括上面所提到的两个因素,那么对于判断性倾向是没有意义的。另外,同性倾向的人,并不是像很多人理解的那样,会厌恶或排斥异性。

还有人说,我只喜欢某个同性,别的人不喜欢,所谓“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而已”的论调。这其实很可笑,不论哪个性倾向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泛喜欢”的。也就是说,假定你是异性倾向,你也不会喜欢世界上每个异性,同性倾向当然也不会喜欢世界上每个同性。

与此相关的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很多异性倾向的人,如果发现身边的人,比如室友是同性倾向,就惶惶不可终日,自以为会被“喜欢”、被“骚扰”,其实这是自做多情。

另外有些人,觉得判断性倾向,必须要通过尝试,这也是一种误解。有人说,虽然我现在喜欢同性,但我从未与异性做过爱,怎么知道不会喜欢异性呢?这是十分可笑的。不妨反问:无数的异性倾向的人没有尝试过同性,又怎么知道不会喜欢同性呢?

最后谈一下双性倾向,因为它也同样充满了偏见,广泛地被误解与歧视。

在有些文化中,如中国的网络调查里,自称是双性倾向的人,竟高达40%左右,这是来自于对双性倾向的错误理解。与此相关的两个谬论,一是所谓“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双性倾恋”,另一个是“实际上没有真正的双性恋”。

这些偏见与误解来自于什么呢?仍然是因为从概念上,把性倾向与性行为混淆了。很多人以为如果与两性都能发生性关系,就说明是双性倾向。如果以这个标准,那比例远不止40%。 

很多人说,由于我是双性倾向,所以我必须同时拥有两性。结婚后,理直气壮地在婚外与同性发展关系。实际上,真正的双性倾向,并不是指可以与两性发生关系,而是指可以被两性中任何一个所满足。所以,现实中真正双性倾向的人,在生活的某个阶段,依然是会与一个同性或者一个异性建立一对一的稳固关系。那些与异性结婚,又在婚外与同性有关系的人,则是人品问题。就像一个异性恋的人,婚外有第三者一样,它与性倾向并无关系。

在亚洲国家,由于传统性别分工所导致的偏见依旧根深蒂固,导致很多人“相信”并声称自己是双性倾向。比如很多人觉得同性倾向的男人不是“真男人”,或者是半男半女。因为有了这样的偏见,觉得双性倾向至少不令自己“无可救药”。也就是说,自我描述是双性倾向的人里,很多实际上是不能面对、无法接受自己是同性倾向的人。

反过来,也应该谈一下同志群体中存在的,对双性倾向的歧视,很多人坚信所有的双性恋都是装的。也有些人觉得“双性恋都花心”,不可靠。还有人错误地以为,双性倾向的标准之一是必须对两性有同等的性兴趣。这些同样是基于不科学的偏见和迷信。

在文明宽容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有依照自己本质生活的权利。虽然我们谈到性倾向,极大地可能是先天的,但即使它是一种抉择,也是应该受到宽容和接受的。作为被歧视的同志群体成员,更不因该反过来去歧视他人。

2022-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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